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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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稍微短一点……XP

 

二十、

 

“回家”，一个充满魔力的词。似乎只要能说上一声，再沉的担子都能卸下来，再长的黑夜都能捱过去。不管三教九流，不管五行八作，要安生乐业好像都逃不出这样一个咒语。

但是钢筋水泥或者砖石土木，甚至茅草布纸所搭起来的六个面，真的能叫作“家”吗？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蒙少晖想，他果真一次又一次地，在失去之后才明白一些道理。

杨修贤到底是没问蒙少晖现在这个“家”在二月十四号之后该何去何从。他也不必问，一纸卖身契，许的都是些架空的得益，纵使蒙少晖有所积蓄也是不够赔的。他一言不发地走着，端详着边上同样一言不发想着事的蒙少晖。

画家一个上午就把所有的资产全部丢在了身后，可两手空空的他如今走得健步如飞。到了公寓门口蒙少晖才回过神来，好像他脑子里想的事还没想完。杨修贤微微笑起来，捏了捏蒙少晖的脸颊。

“你是不是起太早了还没睡醒？”他问，顺手接过蒙少晖脱下来的外套。

“我不想睡，我挺清醒的。”蒙少晖说着揉揉眼睛。

“这可不是清醒的人该有的表现。”杨修贤半推着把蒙少晖拐进卧室。蒙少晖刚一转身就被杨修贤吻住，下一秒就双脚离地，被男人扑到了床上。

杨修贤吻得火热，可又不急色，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品尝着蒙少晖的唇舌，手指灵巧地将他的衬衫解开，又拉下他的裤子。蒙少晖乖乖地配合对方的动作，可微凉的棉布重新贴上他身体的时候，他意识到了杨修贤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杨修贤又轻啄了几下蒙少晖的唇，便退了开去。蒙少晖被他亲得有些喘，红唇微张，看着杨修贤的眼神暗自传递着邀请。然而对方目的达成，狡黠地朝他眨眨眼，一手拉过被子，盖在不知不觉被换了睡衣的蒙少晖身上。

“我可没忘啊，某人四点就起了。” 杨修贤说完轻轻理了理蒙少晖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起身。

蒙少晖赶紧拉住他的袖口：“你不睡吗？”

“我去给你做饭。你睡醒了就该吃午饭了。”

蒙少晖放开手，看着杨修贤离开卧室的背影，福至心灵地轻声呢喃：“我喜欢你。”

杨修贤多半是没能听见，不过蒙少晖说完就忽地恍惚了起来。也许他是真的累坏了，也许持续不断的失眠终于到头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想，神农尝百草宣药疗疾，他是否也找到了根治的良方？

 

如果要蒙少晖不多加思索，用一种味道来定义“爱”，他会说，它是苦的。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来描述，他会说，它是红的。对于豆蔻年华时的情窦初开来说，这两者似乎都和坊间相传的青涩滋味有些偏差，蒙少晖觉得这有可能跟每个人的口味和审美有关，至少他的初恋，肯定不会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

隔壁班的班长又一次在他的教室里探头了，叫了几个男生一起，嬉笑着穿过走廊，多半朝操场去了。初三是一首没有实感的终曲，有些人可能在高中还会遇见，有些人说着“以后再见”却再也不会见了。蒙少晖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教室外嘈杂的走廊出神。

同桌的女生还在奋笔疾书抄着上节课漏掉的笔记，见蒙少晖发着呆，忍不住数落他两句：“这都快毕业了，你还不抓紧时间。”

蒙少晖没有回头，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当作回答。他并没有在浪费分秒，他想牢牢记住每一扇窗，每一声笑，每一抹光……他还在等预备铃响，刚刚那个“班长”会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路过他们教室可能只会花一秒钟，他没有时间浪费。

和蒙少晖设想的一样，那个人踏着预备铃，没有停留地在走廊上飞奔而过。不过与他同行的伙伴在他身后大声问了一句：“章鱼哥！晚自习之后打不打？”

被叫到的男生回过头。“不约了，有事儿，你找派大星去！”他说着，似乎注意到了蒙少晖的视线，礼貌地微笑一下，闪进隔壁教室的后门，不见了踪影。

上课铃像是比往常吵闹一百倍，炸得蒙少晖魂不守舍。也是，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不被注意到也难。这一个微笑不能代表任何东西，他毕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把方才扰人心魄的笑容从脑海里挪开，蒙少晖胡乱猜测起那个人放学之后的“事儿”来。

初三刚开学的时候，蒙少晖每到放学就有些不想回家，他一个人晃悠到领操台边上，随便掏了一支铅笔，拿了本笔记本，就开始画校舍。塑胶场上击球声和鞋底的摩擦声让他觉得留恋，尽管蒙少晖每学期体育分数总是堪堪过了及格线。

他一直坐到天光已经暗淡得无法支撑他继续画下去，刚要收笔的时候，一声“你好”把他吓得摔了本子。

对方清脆地笑了几声，帮他把本子捡了起来。薄暗中蒙少晖根本看不清来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只能听见对方好听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哪个班的呀？”

他认得这个声音，平日走廊里时不时会冒出来，可蒙少晖从没在意过。实际上他基本不会去在意其他人，独来独往惯了，班级里稍微熟悉他的都知道，没事别去找蒙少晖。

这男生倒是坚持不懈，还递给蒙少晖一瓶茶：“哎，要走的话一起走呗，我看你这几天天天这么晚，当心路上碰到坏人。”

蒙少晖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坏人是不是就是他这个样子。他自顾自收拾好东西，呢喃一句“再见”就离开了，领操台的位置怕是之后都没法占了。可第二天蒙少晖又有些好奇，他放学每天都会远远看一眼操场，几天下来就摸清楚了那男生到底是哪一个，来自哪个班的。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长得真好看，画校舍的本子，突然又变成了人物速写。

他甚至自己去买了一瓶那个傍晚男生递给他的茶。如果说初恋就是这样的话，那滋味一定就是苦的。

每日惯例突然的间断，让蒙少晖不得不好奇起来。当天晚自习一结束，他便收拾好书包冲到了楼下。他知道那个人会骑车回家，而对方的确在，蒙少晖远远地就能看见他高挑的身影，而边上站着他不认识的女孩。

蒙少晖突然觉得自己的速写还是过于单薄，黑白只勾勒了光影打出的表象，却乘不住他心里的情感。不像那个姑娘递出的情书，红色的桃心，简单、普遍，却说明了一切。

 

蒙少晖突然就醒了。一个非常应景的梦，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像是抓着他飞速过了一遍年少时光。他鼻子里有一股酸楚，眨了几下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眶居然湿了。他不记得自己的暗恋浓烈到刻骨铭心，这眼泪究竟为什么而流的呢？

他坐起身，床头柜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杯水。他浅浅呷了一口，走出房间，看见杨修贤还在厨房忙活。男人可靠的身影让他心跳加速，他直直地看着杨修贤按着砧板上的肉片，从厨房刀架上取下一把刀。

刀面反射过厨房灯光，在蒙少晖眼前一晃。他霎时间呼吸急促起来，一种没由来的惊悸和忧惧推着他快步走过去。他二话不说就从杨修贤手中把刀夺了过去，握着刀的右手不住地颤抖，他不得不再拿左手按住。刀锋不长眼睛，无情地在慌乱的手指上留下一道口子。

杨修贤来不及愣神，他赶紧问道：“怎么了？”他不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扶蒙少晖的肩头。

“别碰我！”蒙少晖吼道，一连后退几步。十指连心，火辣辣的疼痛直钻蒙少晖的心头。血珠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一滴滴滚落到地砖上溅出一朵朵红花。白色的地面让血迹更为刺眼，蒙少晖只觉得麻痹沿着指尖传遍全身，他的眼前发黑，脚上一软就要倒下。杨修贤赶紧将他托住，伸手去拿被蒙少晖攥着的刀柄。可蒙少晖手指依然僵硬得掰不动，像一具干尸白骨，守着他不想被人发掘的秘密。

“放松，没事了。”杨修贤低声念着，“放手，放手。”

蒙少晖看不清他的脸庞，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似乎有两重影子晃着。他发誓，他看见了火光，和母亲的长发。

 

 

* 原文：“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出自《道德经》第十一章

TBC.

下一章正篇完结，但还会有一个番外性质的尾声！

尾声更完之后会写一点写作思路。

感谢各位的红心蓝手以及评论！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