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

《骗爱天团》杨修贤X《育婴室》蒙少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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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声抱歉，被DDL榨成死狗，码字变成龟速（。

十五、

皇城，两字一出就仿佛能在这世间激荡出远古奔流于千山万壑中的鸣响，一路将历朝历代的兴衰成败说与你听。然而，即便没有同样一片叶子也没有同样一滴水滴，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一个轮回。除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再也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来，这座城就又伏下身来沉睡去了。

蒙少晖背着一块画布，手里两个大包袋，走在明显现代化的街道上像个活靶子吸引目光。他本以为能浅尝几分回忆带来的酸甜苦辣，实际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蒙少晖抬头看一眼，周围千奇百怪的高楼用一种矫揉造作的姿态将天空锁进扭曲的多边形里，感觉比临塘那宅子天井里的那片天还来得可望而不可及。蒙少晖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忍不住低下头，好把一切不自在屏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盯着自己的脚，一步跨进一块四方的灰地砖里，一格走过还有一格，延长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他其实没来得及和杨修贤说，自己搬去临塘之前，是北京包容了他。不过都快过去了五年，大城市翻新了不知道多少轮，蒙少晖也早忘记了东南西北，他稍稍惦念起临塘的好来：小地方，清静而简单。

他实在是不习惯走在一排排玻璃窗边，余光里总有一个“自己”，穿梭在光怪陆离的橱窗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看见连片的红墙，就赶紧过了马路，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有了点实实在在的依靠。

午后的这份红呈现着轻窕、玲珑又不乏沉稳大方的情调，他沿着墙走走停停，不自觉地欣赏起欲渡红墙的花影来。影子密密麻麻，曲曲折折，可转头再看枝上却只有稀稀疏疏几个白朵儿，他心里一阵没由来的苦闷，又低下头赶路，兜兜转转没想到回到了原地。方才还在偷懒的环卫工人终于等到车流少的点钟，赶紧扫了几下人行道上的落叶和落花。街口老大爷唧唧呱呱地冲着野狗抱怨家长里短，身边走过一个过路的，倒反而闭上嘴百无聊赖去了。

他拖着行李，换了个方向埋头走了一阵，听到周身愈发嘈杂才想着抬头，发现自己似乎一头扎进了看似热闹的巷子，这里显然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他赶紧找了个角落，把装满画具的袋子放在地上，掏出地图看。也亏得是个学画的，倒不会沦落到地图也看不懂的地步，只不过这密密麻麻的白线横竖穿插，找到路之前先在脑子里编出一个问号来。

“哎！小伙子去哪儿？”

蒙少晖微微抬头，一个踩着凉拖嗑着瓜子的大汉在他身边问他。蒙少晖一阵紧张，没敢搭话，又低头钻研起手上的地图来。不是高峰时期，黑三轮的司机没想放过任何一单生意，又凑近了点：“哎，走不走，给你个便宜价。”

蒙少晖不否认他有些心动，与其自己背着画扛着包挨个儿找地，不如让当地人载一程方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看那司机要转身走，赶紧开口：“那……那我坐一下吧。”

司机斜眼瞅了瞅他，毫不掩饰地讪笑一声，又低头看他地图上圈出来的目的地，一句话没说把手上的瓜子壳扔了，独自上了车。蒙少晖抱着他的大袋子，被飞驰的车震得一颠一颠，飞车上山似乎都没有这辆小三轮在大马路上乱闯红灯来得可怕。周围都是机动车，临塘那种全靠两条腿，最多两个轮的出行方式根本没法比。蒙少晖浑身不自在，还好，司机的超速让这段难耐的路程没持续很久。

“50块。”

蒙少晖才一下车就被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他不可能知道均价多少，但也没法不给钱。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就见司机一脸后悔，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找了他一张绿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前是一家很普通的招待所，是他托临塘画材店老板帮忙联系定的，价钱便宜，能住得久。招待所房间很小，其实蒙少晖自身家当很少，他包里塞满的都是画画用的东西，理日用品用了他两小时，两袋子画具用掉他三四天。可这样的地方没办法给他创作，蒙少晖环视一圈房间，最后还是躺到了床上。他摸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他不想出门，也无事可做，便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这个枕头稍稍一动，就能在空气里看到肉眼可见的灰尘漂浮起来，盘旋几圈又不住地坠下来。蒙少晖看着这些银丝在半空中绕圈，不知不觉就把自己也绕了进去。这一路上积攒下来的疲惫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撑着眼皮把那个陪了他四年多的床头钟拿出来，却发现不知怎的时针分针都不动了，秒针在原地一跳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在同一个刻度上摆动。他用力甩了甩这个老家伙，但怎么摇都摇不好那根固执的指针。

蒙少晖有些慌张，他明天一早还要去那家画廊和“大人物”见面。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因为没有闹钟而错过。可困倦像洪水猛兽把他压着，似乎把一个月来栉风沐雨，在临塘热闹场所帮人画画时体会到的所有辛劳都捎上了。他最后还是闭上眼睛，偷偷溜进了梦乡来躲避那些苦涩滋味。

幸好他习惯了早起，也幸好他这次没了包袱走对了路，画廊的前台笑靥如花地领他去会客室的时候，他心里的期待和兴奋像被剧烈摇过的碳酸，迫不及待地要从五脏六腑冲出来。他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裤子边缝，走在前头的小姐转过头来的时候，把蒙少晖吓了一跳。

就见这姑娘笑容加深几度，显得满面桃花，娇滴滴的声音刮出蒙少晖一身鸡皮疙瘩：“蒙先生请在这里等一下，我们总监一会儿就到了。”

蒙少晖点点头，慢吞吞地在沙发的一个角落坐下。房间不小，终于给他了一点喘息的机会，他深呼吸了几下，抬头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如果蒙少晖不知道这是间画廊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身在一个金融机构或者商业企业里，这间房间唯一能昭示来客这地方是艺术场所的东西，撑死就只有墙上的一幅画而已。然而就连那幅画都像是任何一个家装店里能够买到的商品，看几眼就没有意思了。蒙少晖把心里的不安压下去，安安静静地坐着，把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恭敬的措辞都翻了出来。

将近一个小时的等待，足以让他把“敬语辞典”翻上五十遍，并附赠一份静如止水的心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蒙少晖赶紧站起身来。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位总监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推门进来，“你看看我，真是待客不周！早知道堵成这样我就该早点出来，实在不好意思。”

蒙少晖一句“没事”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又被对方的声音堵了回去：“你怎么迎客的？怎么茶也不给倒一杯？”

被骂的前台小姐低声下气道歉：“对不起，总监。”说罢急匆匆去拿杯子了，蒙少晖眼神追过去一秒不到，手就被男人拉过去重重握了握，赶紧收回视线。他这才打量起眼前这个总监来。

这男人剃了个寸头，一脸笑纹却也不见得对蒙少晖笑得有多真诚。年纪看上去没到四十，长得没有蒙少晖高，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式罩衫，脚上却踩了一双程亮的布洛克牛津鞋。蒙少晖低头瞥见对方跟自己握手的手腕上一块金表，忍着一股不适，默默地抽回了手。

对方也不介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蒙少晖，然后径自坐下了。

“来来，你也坐，蒙……蒙少晖。”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上头多半记录着蒙少晖的资料。然后对方抬起头，异常热情地招呼蒙少晖重新坐下，“别跟我客气，今天叫你来就是见一见，面试嘛，不用紧张。”

与其说是紧张，实际上让蒙少晖呼吸困难的是一股突如其来的焦虑。他更多的是一头雾水，有许许多多问题想问，却被总监像机关枪似的飞快语速压制了自己本就缓慢的思考速度。

“啧啧，现在这年头，果真是青年才俊辈出！看看少晖你吧，啊？也就二十出头，手上功夫了得啊！”王总说得慷慨激昂，好似对艺术这个圈子知晓甚广，又对蒙少晖的水平知根知底，“不瞒你说，我策展那么多年，算是经验丰富了，像你这样的条件极佳的，少，真少！”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蒙少晖的脸，边说着，脸上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物以稀为贵啊！”

从没被如此高捧过的蒙少晖被对方的神情弄得坐如针毡，对方投过来的眼神像是挖到了什么金银财宝，这感觉让蒙少晖觉得自己似乎不是个生命体，而是件待价而沽的东西。蒙少晖不敢与对方对视，他有一种想立刻起身离开的冲动，但下一秒，他僵硬了，仿佛手脚上滑过蛇鳞，被缠得动弹不得。

边上的人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叠被订书机订好的纸，推到他眼前。不需要再多加解释，只一眼，蒙少晖就能明白这份文件是什么。

“这么多年在外不好过吧，小地方空虚寂寞冷，以后就不会了，在北京落地生根，成家立业，多好啊！多少人想要要不来的啊！你看，也只有我们叫你过来，而且你也看到了，是有能力给你提供好环境的。你要是签了这个，就能收入稳定……”

后面的，蒙少晖听不清楚了，他脑子里晕晕乎乎像一团浆糊。对方在他耳边吹的风一阵阵叠加起来，像连通天地的龙卷，在浆糊里搅啊搅的，轻而易举地把他裹挟进黏沼里。他一时间无法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于是用了点力狠狠掐了一下手臂。然而这缓缓散开的疼痛，又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虚假反应呢？

他听着对方嘴里的罗列，像是在听伊甸之蛇对乐园的描述，那是他幻想过的稳定生活，不仅仅稳定，甚至比稳定跟滋润，更明亮，更愉快，更自在。

他没由来得有些紧张，被手汗沾湿的笔滑得难以握牢，他赶紧拿手心往裤子上蹭。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过机不可失啊。”此话说完，总监总算闭上了嘴。

蒙少晖也总算下定了决心。

TBC.

我觉得二十章以内完结不是梦想！（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