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

《骗爱天团》杨修贤X《育婴室》蒙少晖

看清cp再往下翻！切勿上升真人，严禁转载。

前文：01 02 03 04

五.

疼痛从蒙少晖的脑壳里炸开，沿着血管蔓延到全身，破碎的神经一丝复一丝地连接起来，织成绵密的网，扩张到心底一块他视若无睹的角落。

无法排遣的痛苦和绝望驱使他闭上眼睛，他却看见年幼的自己。

 

外面不是一个好天气，男孩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心思转回眼前的铅画纸上。他对着桌上的蜡笔眨了眨眼睛，脸上写着犹豫。看了看画纸上自己用棕色勾勒出的光秃秃的树干，又看了看被同学们抢走的绿色蜡笔，拉下了嘴角。老师今天让他们画树，男孩很开心，他喜欢画画，每次画完画他都觉得自己创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但是他也不想因为缺少工具就让本该缤纷世界徒留空白，他转向没人在用的红色，挑了一支最鲜艳的，给他的树添上血管，好像这样他的树就能活了。

老师在放学的时候将男孩拉到了一边：“小晖，过来，老师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男孩手里举着自己的杰作，一蹦一跳地跑到老师的身旁，脸上绽开任谁都会动容的笑容。他骄傲地请求夸奖：“老师，我画得好吗？”

他的老师难得没有朝他露出笑容，而是从他手里接过画纸，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问道：“告诉老师这是什么颜色？”

男孩没有任何的犹豫。“红色！是鲜血的颜色！”他回答道。

他看到老师的胸口很大地起伏了一下，并不是很明白她眉间的皱纹是因何而起。就在着这个时候，他的妈妈来接他了。

他很乖地取了书包背在肩上，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妈妈叫他。可是他的妈妈被老师拖出了门，年幼如他，并不知道大人们一天到晚都在聊些什么。

他的母亲再次跨入班门的时候，眼睛里有男孩看不懂的东西。

“少晖。”他母亲叫他，手里捏着他的画。男孩子有些心疼，他看见他的画纸有些皱了，但他是个乖孩子，他可以忍住什么都不说的。

母亲转头就走出了幼儿园的门，待男孩一路小跑追到母亲身旁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妈妈在发抖。“妈妈？”他仰头小声地问了一句，疑惑地扯扯母亲的袖口。可是女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抬手将手里的纸撕成了两瓣。

男孩愣愣地看着小小的树干拦腰断了，血管全都被一撕为二，却没能流出血来。

“你不需要失败作。”他母亲冷冷地朝他说道，生拉硬拽着他回家。

云积得有些厚了，雨滴淅淅沥沥往下掉，落在男孩身上，他却没有在意。他回头看了看那一分为二的画纸，悲惨地躺在幼儿园的大门口，被其他路过的人踩进水塘。

 

“画画、不难……”蒙少晖抱着自己的头，艰难地用破碎的声音拼凑出句子，“‘画画不难’，她告诉我的，我以为……我一直以为她会明白……因为她只让我画‘好的’。”

杨修贤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身边，把他按到自己怀里，但他没有说任何阻止或叫停的话，也许他不知如何开口。

蒙少晖的脑子依旧像是有斧头在朝头顶劈，但是握着斧头的人是他自己，死亡也许离他很近，但还没有那么近。

幼儿园时的记忆像是一根刺，无情地往密封包装上一戳，他整个人就松垮地瘫软下来。这个豁口还在被越撕越大。

 

从过去到现在，蒙少晖并没有憎恶过绘画，毕竟是画让他体会到人所有能拥有的情感。喜怒哀乐和活着的人，本就是充要条件的关系。所以当母亲带他进入画室的时候，他没有反抗；当母亲将他所有爱的玩具、乐器和书给扔掉的时候，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着黑色的画架立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白色的画布静静地放在那上面，比他人高出好多。蒙少晖仰望着这一大块空白，在昏暗的房间里吸收着光，异常耀眼。蒙少晖想到了任意门，可眼前这扇大概不太一样，眼前这扇门可能一旦进去了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了，他伸手拉母亲的衣角，问母亲为什么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她不觉得心疼呢。母亲蹲下来朝他笑：“因为这些东西根本比不上我们家少晖的天赋啊。”

他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天赋”，他想“天”这么高，跟他一个小男孩又有什么关系呢？

“画画很简单。”他母亲把笔塞进他的手里，他都捏不太稳，“你爸爸能轻轻松松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画出别人觉得好的东西就行了。”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笑得很开心，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时间最成功的杰作。蒙少晖觉得那可能是父亲从他们母子的生活中消失后，母亲露出的最真心的笑容。现在想来，那个笑到底也是虚妄的，因为要是追溯它的来源，可能找出来的也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不过年纪还小的孩子哪有这么多领悟，对他而言，母亲就是一切了。母亲让他画好的，那他就一定会尽力去画，只不过他自己感觉很棒的作品，都被母亲收走了。可能她的喜好和自己有点不一样，蒙少晖只能这么猜想，却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投母亲喜好。他曾经有偷偷听妈妈和四五个教画画的老师之间的谈话，听来听去也不知道母亲偏爱什么，她似乎跟每个老师的喜好都一样，又都不一样。

所以他只能靠数量取胜，手腕疼他不敢跟妈妈说，肩膀疼头颈疼他就当不存在，画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蒙少晖确实记得自己画过不可计数的画，可最终挂在家里墙壁上的，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幅别人说“好”的东西。那些东西具体画了什么，蒙少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孩子成长过程中总会有自我主张很强的时期，顺从如蒙少晖，也不会跳过这段时光的“馈赠”。小学的放学时间时不时会有几次比规定的早，等他能独自上下学的时候，他会悄悄地偷那么点时间在回家前绕一个远路，领略一下平日不被允许看到的市井风光。

那只小狗就在其中的某一条远路上。

蒙少晖如今也能清楚地说出小狗的特征，毛发的颜色，眼睛的形状，还有爪子的大小，他甚至还可以学出第一次见狗狗时它楚楚可怜的叫声。小狗窝在一个垃圾桶旁边，灰头土脸的，看样子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能吃的东西。蒙少晖突然觉得它跟自己有点像，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他倒是有办法，第二天他把自己早餐里的鸡蛋偷偷藏进口袋，一放学就直冲那条小巷。狗狗还在，但它已经奄奄一息。蒙少晖看见他腿上的伤，血已经结了痂。他赶紧把鸡蛋从兜里掏出来，可小狗哪还有什么力气咀嚼吞咽，它虚弱地看着蒙少晖，嘴里的呜咽似是用尽全部的力气。

蒙少晖做了少时最有勇气的一个决定，他把这只狗带回了家。

母亲不出意外地将蒙少晖打了一顿，但是蒙少晖开心极了。他顾不上身上青紫，受完那一顿挨就冲到门外把小狗抱进卫生间，又是包扎又是冲洗，还不忘把那只鸡蛋喂给它。

随后蒙少晖的脑袋里就被一个问题占据着，给小狗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在他看来这可能是件比给画取名字更为严肃而纠结的问题。他一边想，一边抽着时间给小狗画肖像，一张接着一张，各个角度各个表情，不知不觉竟要把一本速写本填满。蒙少晖想自己要是知道小狗狗的年龄，或许到时候还能给狗狗出一本“回忆录”。

可他忘记了一个事实，他所有喜欢的东西，作品也好，物品也好，从来就只有一个下场。

 

10岁生日前夕，他早早地画完被要求画的东西，习惯性地去翻找那本速写本，可它怎么着也找不到了。蒙少晖奇怪，该不会是狗狗它自己叼走了吧，他赶紧一个个房间看过去。他的狗也不见了。

蒙少晖心里的不安和脑子里不敢深想的念头因为厨房传来的焦味而不断加深、放大。他磕绊着冲到厨房，进入他眼帘的，是已被肢解的速写本，还没被烧内页凌乱一地。

“你住手！”

他冲上去想抢救那已被火焰吞噬掉的一半的画，好像是在抢救一条命似的。

可到底还是孩子的力气，哪能抵过成年人，母亲手肘一抬就把蒙少晖给推走了。他为了不倒下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被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蒙少晖跌坐在地上，低下头，寒意瞬间爬满背脊，本还想挣扎起身的力气全被抽走。

 

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他第一次朝自己的母亲叫喊，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无力，第一次真实体会死亡，第一次明白，因果循环，一条命从哪里来就会回到哪里去。

母亲脚下有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小小地鼓起一个包，殷红从袋子下蔓延开来，还不断地在吞噬着地砖原有的颜色。大概过不多久，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小家伙就能回到垃圾桶了吧。

 

TBC.

写时总希望自己能体会笔下蒙少晖千分之一的痛苦，可我真的能承受住这千分之一吗？

PS. 最近学校的任务又多了起来，可能更得慢一点，抱歉这次停在这么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顺便谢谢各位的小红心小蓝手！如此拙作，感谢厚爱！也欢迎留言哇～